碧山纪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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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家王心麗“大美在民間”LOFTER實驗空間

田野上的夜寂静而寥落

有月光,无月光,有星光,无星光,都不会妨碍我在寂寥之夜的遐想。

人到了背后的路比前面的路长的时候,遐想多半是回忆。在碧山,尤其到了夜晚,我影与我心的距离特别近,我心与我影的感应特别真切。

 在寂寥的夜空下,呼吸寂寥的空气,在如墨的苍穹下,眺望如墨的田野,很有梦幻感。树影、村舍和人影比如墨的苍穹、如墨的田野、更如墨。路只是眼前灰白的一抹,看不清前方,更看不到尽头。

 独自走在乡间的道路上,就像独自坐在家中的斗室里写作,明媚的日光,皎洁的月光,璀璨的星光,都与自己的生存现状无关,能照亮自己的只有一盏心灯。自己选择的路,哪怕再黑都要前行,这是一个矢志不移的信念。

人在文学青年时代不懂这个道理,尤其在意这样那样的光环,尤其在意这样那样的带着光环的别人和事物,喜欢同人谈论文学、谈论写作,以为这样就与众不同;有高雅情趣的人和有高雅情趣的人在一起,人以群分;不仅如此,还希望寻找到共识,把“共同语言”看得很重,很重要。

后来有了些阅历才知道,情趣是一种表象,“高雅情趣”是人多种情趣中的一种情趣,是表象的,也像衣服一样,随时可脱可穿。共识也是虚空的、虚弱的、不可持久的东西。支持“共识”的几个因素,有一个因素发生变化,共识就不存在。“共同语言”不如“共同利益”来得可靠;“共同利益”一旦分配不公,就无共同可言。

 高雅也罢,低俗也罢,只要是人,都要吃饭的,怎样能吃到饭?怎样能搞到饭吃,吃到可口的饭?怎样能把日子过下去?怎样才能过上舒心的日子?文学的肉身和非文学的肉身,都是肉身;文学的心灵和非文学的心灵,都是心灵。面对眼下的时代变化:我这样的以写作为生的作家在中国,靠写本真的、代表自己意志和想法的文学作品是否吃得到饭?靠稿费是否还能吃起饭、吃得上可口的饭?问如墨的天空,问如墨的田野,这个人怎么走到这个坐标点上来的?天空和田野里的风声回答:这个人从哪里来,到哪里去都无所谓,世道总是在变化的,如同天上的风云。

二十世纪末的一个深夜,我上互联网,推开视窗,看到大海的那边,搜索到南美作家马尔克斯论写作态度的一段话:作家的生活津贴,只有来自稿费的才是正当的。作家的写作必须是疏离政府的。当时看了这段话非常振奋。最近搜索了一下,这段话没有了,被过滤掉了,当然,今天的搜索,已非往年之搜索也。

 从二十世纪末的那夜到今夜已过去了十九个春秋,我记录了十九个严冬与酷暑。人独自在暗夜里走了一程又一程,积淀下来的是虚无和幻灭,是粗粝的、不光滑的日常生活和一颗创伤累累的心,对自己说:你就把这样的生活诉诸于一切可以诉诸的载体,哪怕写在河滩的卵石上。

 一位碧山老人得知我是作家,交谈后又得知我曾是知青,他说:我从来不看“知青文学”。我说:我没有写过“知青文学”。他用怀疑的眼光打量我。我肯定地说,我没有写过“知青文学”。他说:“我是回乡知青,老三届的高中毕业生,本来是有机会上大学的。“

“他们从城里来,十八九岁,我也是这个年龄,我要去关心他们,同样上工,他们做的劳动没有我们苦,他们吃的苦没有我们多。后来他们都可以回城,我们很多人就永远呆在农村,做农民,乡下人!城里知青写了很多的苦难,我们农村知青的遭受的苦难比他们大得多,我十四岁上山砍柴,那时家里没有钟,好像天亮了,拿着柴刀和扁担往山上走,路越走越黑,才是三更天,爬到山路旁的大石头上继续睡觉。一天只吃半碗饭,有一次饭被人偷吃了,碗也被砸碎了,擦擦泪水,饿着肚子把柴挑到山下,挑回家。”老人的十四岁,就是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的那三年。

 幸运之外有更幸运的人,苦难之外有更苦难的遭遇,我没写过“知青文学”。

碧山纪事  王心丽 著

 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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