碧山纪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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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家王心麗“大美在民間”LOFTER實驗空間

夜幕降临的时刻

晚饭后,搬了张藤椅坐在阳台上,仰望天空,眺望田野,等待夜幕降临。

乡间傍晚时分的天空的色彩实在令人迷醉,透明的深蓝,透明的紫,透明的灰,云丝的纹理,每秒钟的光、色、形都不相同。山影在田野的尽头,天空是天空,田野是田野,无遮无挡。旅游淡季,游客少,客栈楼上楼下静悄悄的,以为到了异国他乡。微风吹过,带着植物返青的气味,有点冷。初春时节,早晚和中午的温差比较大。低矮的围墙外有一条通往丰梧村的乡间公路,此时的公路和两旁的田野一样空空荡荡。

我出生在初夏的一个周末,也是傍晚。母亲说,她生我的时候鼓楼医院周末舞会的音乐已经响起,采茶扑蝶。我小时候喜欢听母亲讲这段往事,也很喜欢采茶扑蝶的音乐,我认为自己是为了过礼拜天才来到世上的,是在舞会的音乐旋律中来到这世界。为自己出生的时辰感动,特别感谢母亲,把我生在这个快乐的、而文艺、而风情的时辰。

《圣经》卷首,“创世纪”第二页:“第六日,神看着一切都造的甚好,有晚上,有早晨。天地万物都造齐了,到第七日,神造物的工已经完毕,就在第七日歇了他一切的工。安息了。神赐福给第七日,定为圣日。”圣日就是礼拜天、星期天。当年第一次阅读《圣经》,就用笔在这段话下面做了记号。出生于周末的人,一来到世上就过礼拜天、星期天。这是神规定的不要劳作的日子,欣喜不已,真是有福的人。

但是,后来的日子证明:这是一个理解偏差:只想到不劳作的礼拜天,而没有想到傍晚迷人的光辉消失后,即是漫漫长夜,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并不是每夜都有月光和星光。以为天赋加努力就有福报?以为思想长出了翅膀就能自由飞翔?不是的。生活在特定的环境中,被环境所限制,被环境所干扰,只能在没有路的地方走路,走别人不走的或还未发现的路,在夹缝中顽强地拉长自己,努力向着光照射的方向生长。

每天坐在家里写作,是又劳心又劳力的另一种劳作,在中国,以自由写作为生的日子,不是那么好过的。从生存角度看,自由写作之路比民营企业创业之路要艰难得多。写作,只有写作阶段是愉快的工作,愉快的劳作,当你想出版或发表写作作品的时候,麻烦就来了,纠结就来了,劳心劳神的事都来了。没有福,不定还会有祸!

《圣经》里还说:“凡事都有定期,世上万物均有定时。”

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是一个境界,把喜欢做的事做成事业,又是一个境界。一个出生于周末傍晚的人,要经历漫漫长夜,才能抵达早晨。所以每件事都必须抓紧做,在天黑之前完成。

几个女孩子的嬉笑声打破了乡间傍晚时刻的宁静。我站起来朝乡间公路上望,她们从西往东来,前几天我在半山邸后面的石桥旁见到过她们,在碧山书局也见到过她们和同班的男生们,他们住在碧西,是来自河南焦作的学生,到碧山来画徽派建筑。

她们大声说话,大声嬉笑,青春的,无忧无虑的声音,在将黑未黑的原野上飘荡,这情境极富感染力。今天是她们在碧山的最后一个晚上,明天她们就要回焦作。

很多年前,我还是中学生的时候,我也有过这样的傍晚,那时每学年都要下乡学农。在乡间傍晚的小路上,田埂边,我、我们也曾无忧无虑,那时候生活是清苦的,每天晚饭就是粥和一小撮酱菜,可我们照样快乐。我们站在水渠边,望着天空的晚霞唱歌:远飞的大雁,请你快快飞……

时间流水会冲刷掉以往生活中的浮光和泡沫,留下冲刷不掉的记忆。同样的过程,同样的环境,却因人而异。

夜色降临似乎在刹那间,我真想猛烈地刷新自己,然后定格在小女生们年纪,让生活重新开始,呵呵,这是荒诞的想法,近来我荒诞的想法越来越多,因为我是最高级别的“资深女生”,未曾开始的都是我所憧憬的。

外一篇: 时代相册

《温暖的回忆》卷首语

路旁的悬铃木每年都要脱皮,脱一次皮就长了一岁,每年秋天它都要落叶,落一次叶就   

长了一岁,路已不像从前的样子, 路边的房子和院落的墙壁也被涂上了统一的颜色,遮盖了从前的颜色。路上来往的汽车比过去多了很多,要看红绿灯才能走过马路。只有悬铃木茂密的枝叶间洒落的阳光依旧,有风吹来,光影和枝叶一起摇曳、晃动。

不看相册里的照片,谁会相信半个世纪的光影已从我们身边划过,我们已穿越了半个多世纪。第一天上学聆听校长讲话情景,九月的天空多么蓝,五星红旗在本部教学楼顶高高飘扬:第一次戴上红领巾的喜悦,白衬衫、蓝裤子。我们的《中国少年先锋队队歌》是郭沫若词、马思聪曲……一切好像都在昨天。

相册中珍藏了我们成长的岁月:一九六三年至一九七四年;珍藏了我们共同的记忆:我们的老师,我们的教室、我们的班长、路长;珍藏了我们的地图:瑯琊路,玉泉路、北京西路、西康路、颐和路,天竺路、马鞍山、宁夏路、牯岭路、珞珈路、灵隐路、普陀路、莫干路、江苏路、宁海路;还有我们曾经居住玩耍的院落和写作业的窗口。我们记得谁谁哪年转学过来,谁谁哪年转学离开的,谁谁中途转学离开,又转学回来。

我们是特殊的一代人,文化大革命的红色浪潮和白纸黑字的大字报席卷了我们的童年时光,覆盖了我们本该多姿多彩的青春、多姿多彩的理想,所有政治口号,所有的口诛笔伐都同我们的生活相关联,父辈命运浮沉不可避免地波及我们。紧扣的衣领和袖口封闭了少男少女悸动的情怀,从一所学校到另一所学校我们同窗十一年,以致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深深的遗憾,我们是穿布衣布裤、吃定量长大的孩子,四分钱一根的马头牌冰棒也是美好的回忆。人只有一次青春,可我们没有珍惜一说,只有把火红的青春献给革命,献给党的誓言和口号。

我们在学工、学农、学军的轮转中度过了小学高年级和整个中学时代,我们学会的第一句英语:Long live Chairman Mao!高声用英语喊出Chairman Mao teaches us: Never forgot class struggle. 我们的语文知识来自《毛选》,来自“活学活用”。一九六九年十月学校接到中央军委的关于战备疏散的第1号命令,我们背着背包从南京长江大桥上急行军而过,到达长江北岸的沿江公社,打地铺住在生产队的仓库里,那年我们才十三岁。毛主席最新指示发布,我们踩着乡村泥泞的小路连夜赶到公社去报喜,快天亮的时候回到住地,一个个变成了泥猴儿,之后这样的军训拉练每个学期都有,我们支农割麦子、养蚕,学工,做战备砖。学习目的不是为了升学而是面向广阔天地的农村和农场,面向工厂、部队,高中的最后一学期学校还增加了赤脚医生课程。

走过了七十年代、八十年代、九十年代,进入了二十一世纪第一个十年,第二个十年,只有承受和承担的我们,经历了一波又一波时代浪潮冲刷、荡涤,或顺流、或搏击,我们活着,又从各自的路径汇聚到一起,在午后斜阳的光辉里,抱团取暖,互道保重,愿往后岁月安好。






2018年的初春的景色,2018年初春的心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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